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鲁迅和莫言是两个不容忽视的存在。鲁迅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一生著作有20多卷。2005年，“世纪文学60家”评选出影响世界的60名华语作家，鲁迅以综合评分100的成绩名列第一。与鲁迅一同上榜的还有作家莫言，以综合评分87的成绩与徐志摩并列第12位。中国的好作家当然不止鲁迅与莫言两位，之所以拿出两位来比较，就在于莫言的文学成就也很突出，是中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在世界上具有比鲁迅更知名的地位。因此笔者认为，从单纯的文学意义上来说，莫言的成就已经远远超过鲁迅！
莫言诺贝尔文学奖证书
鲁迅最早写作的小说是《怀旧》。这是一篇用文言文写成的小说，也可以说是鲁迅的一次“练笔”，文学价值不高，因此在很多《鲁迅文集》里没有收录。鲁迅文学最重要的收获来自于他的短篇小说集《呐喊》和《彷徨》。《狂人日记》是中国第一部白话文小说。《阿Q正传》、《孔乙己》、《祝福》、《伤逝》、《故乡》，更是树立了白话文小说的一座座丰碑。散文集《野草》和《朝花夕拾》以诗性和哲理的语言，把鲁迅的思想家气质展露无遗。杂文集《热风》和《二心集》，更是以犀利的笔法，开创了中国现代杂文的先河。作为一个现实主义作家，鲁迅也有浪漫的一面，短篇小说集《故事新编》以奇伟瑰丽的想象和幽默笔法，书写中国的上古史。笔者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读《补天》时印象深刻的文字：“粉红的天空中，曲曲折折的飘着许多条石绿色的浮云，星便在那后面忽明忽灭地眨眼。天边的血红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犹如一幅古画般，那个想象中的场景浮现在眼前，鲁迅的描写能力实在很强。也难怪当时的评论家成仿吾对《故事新编》推崇备至，奉为不可多得的“佳作”。
电影祝福剧照
再看莫言。莫言的第一部短篇小说是《春夜雨霏霏》，与《怀旧》一样也是一部“练笔之作”。并且与鲁迅一样，莫言文学的发轫也是以中短篇小说开始。《春夜雨霏霏》之后莫言的写作能力大增，连续创作出多部高质量的作品，这其中很值得称道的是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小说写了一个“小黑孩”，通过“黑孩”的眼睛看那个特殊年代。小黑孩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最为精彩的描写来自于小黑孩看老铁匠和小铁匠打铁的情景，火红的凿子放在铁毡上，犹如一根透明的红萝卜！小铁匠跟随老铁匠打铁十年，都没有得到老铁匠“真传”，当老铁匠把凿子烧得通红，丢进水桶里淬火时，小铁匠一把抓住了凿子试温度，烫伤了胳膊。小铁匠走了，但他得到了老铁匠淬火的技术。黑孩的眼睛随着烧红的凿子划过黑暗的夜空。最后，黑孩为了再次看到“透明的红萝卜”，走到一块责任田里，把红萝卜一根根拔出来，被生产队长捉住，扒光了黑孩的衣服，黑孩在冬天里走向无垠的田野！以《透明的红萝卜》为标志，莫言在不几年时间里一发而不可收，先后创作了《红高粱》、《道神镖》、《酩酊国》等中短篇小说。尤其是以几个中篇小说连缀而成的《红高粱》，成为莫言创作早期最为著名的作品。
电影红高粱剧照
文学当然不可能区分地这样明白。中国自古以来就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文字性的东西因人而异，风格不同，很难区分谁比谁高明。但毫无疑问，不同作家和作品之间的确有“高下之别”，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某某人的文字水平粗糙，某某人的写作笔法高明”的原因。
莫言
鲁迅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他的小说、散文、杂文、学术著作都独树一帜，开创了现代文学的新领域。在《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序言里，鲁迅写道：“一时代的纪念碑的文章，文坛上不常有；即有之，也十九是大部的作品。以一篇短的小说而成为时代精神所居的大宫阙者，是极其少见的。”这话用在鲁迅身上也很合适，因为他正是以“一篇篇短的小说”，成就了“时代精神上的大宫阙”！
红高粱意象图
1927年，台静农致信鲁迅，想为他申请诺贝尔文学奖金。鲁迅回信道：“诺贝尔赏金，梁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还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们得不到。你看我译的那本《小约翰》，我哪里做得出来，然而这作者就没有得到。”能看出这是鲁迅的肺腑之言，他很谦虚，但也是一个实事求是态度。尤为主要的是，鲁迅的文学成就主要集中在短篇小说《呐喊》和《彷徨》上，就算加上《故事新编》的话，三部小说集字数才26多万字，散文集《野草》更是十来万字，至于他的杂文，时人称之为“嬉笑怒骂，皆为文章”——但我认为文学价值不高，现在仅仅具有“史料”意义！鲁迅之所以伟大，除了他的文学作品具有艺术魅力外，更重要的来自于他的“人格”！来自于他“以笔为旗”，唤醒民众的“斗士”精神，就像他说的，“无穷的人们，无穷的远方，都与我相关。”在这一点上他无愧于“民族魂”的称号！
鲁迅与青年
莫言文学创作的黄金期比鲁迅长，文学创作的能力比鲁迅要强。从《透明的红萝卜》开始，莫言已经出版了《白狗秋千架》、《怀抱鲜花的女人》、《欢乐》等五部中短篇小说集，每部计有30-40万字。其中不乏名篇，比如《枯河》、《月光斩》、《拇指拷》、《暖》等。莫言的长篇小说更是成果丰硕。《红高粱》自不待言。《丰乳肥臀》、《生死疲劳》、《蛙》、《酒国》、《四十一炮》，迄今已经出版11部，许多作品被翻译成英法德意日等多国文字，在世界上广为流传。
莫言小说外文翻译
莫言在国内国际获奖无数。他获得过“人民文学奖”，“茅盾文学奖”，台湾“联合文学奖”，香港“华文小说红楼梦奖”，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意大利国际文学奖，法国文学艺术骑士奖等荣誉。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一位中国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鲁迅没有获得的奖项被莫言取得，创造了历史。在授奖词里，诺贝尔委员会写道：“他的创作，比拉伯雷和斯威夫特以及当代的加西亚·马尔克斯以来的多数作家，都更震撼人心！”瑞典文学院对莫言的作品不无溢美之词，但也说明莫言小说对世界文学造成的影响，已经是一个普遍共识！在评论莫言的短篇小说时，日本著名作家大江健三郎认为：“如果在世界上给短篇小说排出前五名的话，莫言的应该进去！”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评价。说明在东西方，都非常认可莫言的文学成就！
莫言与大江健三郎
我个人认为，鲁迅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这么重要的地位——几乎在所有教科书上都把鲁迅排在第一位，除了他的文学成就和巨大人格魅力赢得读者喜爱和尊重，另外还需要注意的一点是，他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其他人物——比如胡适——奠定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基础”！正如鲁迅在《白莽作孩儿塔序》里所说：“这是东方的微光，是林中的响箭，是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换言之，鲁迅的白话文学作品具有东方古国“第一个吃螃蟹”的意义，不能忽视！以胡适的《尝试集》为例，这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文诗集，开启了一代文化风气之先，具有里程碑意义。但胡适的白话文诗歌写得怎么样呢？《老鸦》是这样写的：“我大清早起，站在人家屋角上呀呀地啼，人家讨嫌我，说我不吉利，我不能呢呢喃喃讨人家的欢喜。”这算什么？水平高吗？不高！当然，我举胡适的例子作为旁证，没有贬低鲁迅的意思，事实上鲁迅的文学成就比胡适高明多了，只是在说明：作为中国白话文学的奠基者，鲁迅和胡适等人的创作并未达到“纯熟”程度，胡适的《尝试集》里更多是顺口溜，而不是诗！
胡适《尝试集》
鲁迅的《故事新编》断断续续写了13年。一开始并没有成系列的规划，只是作为“速写”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不足以称为‘文学概论’之所谓小说……不免时有油滑之处。过了十三年，依然并无长进……不过并没有把古人写死，但也许暂时还有存留的余地。”这也并非鲁迅的谦虚。作为一个小说家，鲁迅的短篇小说可谓经典，但他终其一生没有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据相关史料披露，在中国工农红军跋涉二万五千里，胜利抵达陕北的时候，鲁迅从秘密到上海养病的陈赓口中得知消息，深受鼓舞，曾以左翼作家联盟的名义给红军发去贺电，祝贺这一伟大胜利。鲁迅在这时候曾有一个想法，以红军长征的胜利为题材，写一部长篇小说，但可惜这个想法无果而终！我们也失去了看到鲁迅长篇小说的机会！
鲁迅小说插图
鲁迅生前就已经赢得了世界声誉。各国文学界都知道中国有个“鲁迅先生”。在日本韩国都有众多他的粉丝。鲁迅去世后宋庆龄和蔡元培等人为他举行了隆重葬礼，被誉为“民族魂”的称号，延安中央也发来了唁电，并举行了追悼会，这时候鲁迅的声誉达到最高峰。鲁迅第二次被极力推崇是在上一世纪6-70年代，在各种国内外文艺作品被打上烙印，戏曲只允许上演8个，鲁迅的书籍成为与马列选集唯一并列的作品，鲁迅的话语成为论据，广为流传。这是鲁迅被“神化”最厉害的一次。80年代鲁迅热潮褪去，文艺界也进行了反思，其基本观点是不要过于“神化”鲁迅，在当时报刊上也引起了一些争鸣。这也是回归理性与自信的表现！
鲁迅作品插图
鲁迅是很伟大的，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鲁迅的作品仍将是我们的宝贵遗产，他的人格魅力永远值得我们敬仰。我们能从先生那里汲取无穷的力量。但还是应该理性看待鲁迅。尤其是现在，我看到有很多读者朋友经常有一种表现，就是一说到鲁迅的不足之处，就极力反对，称中国文学界没有人比得上鲁迅，莫言算什么？他怎么能跟鲁迅相比？说什么莫言写的小说暴露了中国农民的落后和丑陋，是为了迎合西方人的口味！要如此说的话，鲁迅的作品是不是更加暴露了中国农民丑陋的一面？因此，我们要理性而冷静地分析，不能像鹦鹉一样人云亦云！鲁迅的伟大人格也许莫言永远学不到，但莫言出色的文学才华，也是鲁迅所难以达到的！不仅仅是莫言，后辈有很多作家的文学成就其实都超越了鲁迅：张爱玲、老舍、沈从文、贾平凹、王小波！
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现场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们不能仅仅需要一个鲁迅，也不能仅仅需要一个莫言。在这个文学的新时代，我们希望有更多鲁迅、更多莫言出现，既不要盲目崇拜西方人的观念，也不要妄自菲薄，只有增强中华文化的自信心，才能为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增光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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