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南（就看思路解放不解放）

提起福建的改革开放，我们就情不自禁地想起被全国人民誉为“改革开放五位元勋”之一的项南。

改革开放之初的1980年12月，中央任命项南为中共福建省委常务书记，不久又任命为中共福建省委第一书记。1981年1月14日，项南肩负着党中央“尽快开拓福建新局面”的重大使命，带着两位秘书乘坐45次列车，悄悄地从北京来到福建省的省会城市福州走马上任。

下了火车之后，项南就直奔省委正在召开的地市县委书记工作会议的会场，参加了会议。从几天的会议中，他了解到，当时福建的情况很不好，可以用“一穷二白”四个字来概括。政治上，“文化大革命”时期形成的派系还十分严重,冤假错案堆积如山，本地干部和外省干部矛盾重重，很不团结；经济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长期“实行备战，准备打烂”的方针，除了一条为解放台湾而建的鹰厦铁路之外，中央没有一个大中型项目落户福建，财政入不敷出，靠中央补贴，经济十分落后。全省生产总值和人均收入全国排第23位和第22位，人民生活勉强维持温饱，一些老、少、边、岛地区的人民还十分贫困。更为严重的是，各级领导“左”的思想盛行，思想僵化，观念陈旧，对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方针政策贯彻不力，特别是对中央制定的农业生产责任制公开抵制。省委一位主要领导在全省干部大会上说：“谁搞包产到户，就开除谁的党籍。”中央关于广东和福建实行特殊政策、灵活措施和在厦门办经济特区的文件发了两年，还一直未行动，有的还在评头品足。广大干部群众的积极性被压抑，迫切要求改变这种现状。

项南这位久经考验的革命家，怀着对党的事业和对人民的无限忠诚，以雄才伟略的大手笔和敢于担当、敢为天下先的大无畏精神，解放思想，排除各种干扰，提出并组织实施了一系列波澜壮阔、惊天动地的新举措，推动了福建改革开放事业的发展。笔者有幸在这位慈祥又才华横溢的领导身边工作了四年多，亲眼见证、亲耳听闻了那一桩桩一件件深刻改变福建落后面貌，后来居上的大事。虽然时间过去30多年，但一想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就心潮澎湃！

项南和省委一班子人首先抓紧思想解放和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这两件最为紧迫的事。

1981年项南在基层调研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情况

1981年1月20日，项南在福建省党代会上公开亮相，发表了《谈思想解放》的即席讲话。他讲了七个问题，一是首要的问题在于学习；二是把祖国东南沿海前哨这个基地建设好；三是解放思想，不断清除“左”倾思想的影响；四是自觉地维护安定团结；五是坚持民主集中制，坚持集体领导下的分工负责制；六是不要随便许愿；七是不要一刀切。这篇被福建干部群众称为“施政演说”的讲话，针对福建存在的主要问题，旗帜鲜明地阐明了自己的看法。他着重讲了第三个问题，他说，这次会上许多干部向省委提出了问题，省委有没有“左”的思想？如果有,又表现在哪里？我认为，我省与全国其他省份一样存在“左”的思想。按中央要求，我们省委必须在两三个月之内做出认真的检查清理。他说，这次清理检查，主要是各地区和省直各部委办厅局，重点是省一级，特别是省委常委。这次清理不搞运动，不要人人检查过关，不追究责任，而是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最后他满含深情地说：“闽之水何泱泱，闽之山何苍苍，若要福建起飞快，就看思想解放不解放。”他别开生面的演讲，振聋发聩，令人振奋，被与会者誉为“多年来没有听过的好报告”，“思想解放的宣言，八闽起飞的号角”。于是，全省掀起了思想解放、勇于改革、大胆开放的浪潮。根据项南的建议，省委立即派出一万多名干部组成的工作队，经过短期培训之后，深入全省各地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大学习、大讨论，推动全省农村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并用后者来检验前者。

1981年1月27日，项南又召集部分领导开了个“吹风”会。他说，到福建两个多星期，先后找了20多位领导同志交换意见，今天再召开一个非正式会议，大家相互交换意见，吹吹风。我先发个言，抛砖引玉。他的发言叫作《谈转变观念》，讲了六个问题。一是“前线”能不能搞建设？二是“以粮为纲”还能继续下去吗？念好“山海经”是不是福建的根本出路？三是要不要推行“包产到户”？四是对外开放从哪里起步？五是解决“山西帮”与“地下党”问题。六是华侨工作与对台工作在福建占什么地位？这六个问题是长期困扰福建发展的大问题，项南同志旗帜鲜明地讲了自己的观点。与会的省委省政府领导金昭典、魏金水、伍洪祥、贾久民、贺敏学、郭超、许亚、蔡黎等同志敞开心扉，展开了热烈讨论，批判了过去一些极左做法，取得了一致共识。这次“吹风”会对转变福建干部群众的思想观念、解放思想、打开福建新局面起到了重大作用。

2月10日晚，由省委省政府联合召开关于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全省电话会议。会上，项南作了讲话，要求各级党委认真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各项方针政策，全面落实中央制定的农业生产责任制。这是关系福建省农业发展的头等大事，春耕火烧眉毛，务必抓紧抓好。项南话音刚落，一位地委书记开腔提问：“我提个问题，过去省委第一书记说不能搞包产到户，现在你常务书记又说要大力推广包产到户，我们到底是听第一书记的，还是听你常务书记的？”这一问题一抛出，全省电话会议的现场鸦雀无声，陷入紧张，参加会议的省领导也面面相觑，为项南同志捏了一把汗。当时，省委第一书记因病休养不在场，提问者分明是向常务书记项南挑战，将你一军，看你怎么回答。睿智、沉着的项南是新四军的四大才子之一（我后来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丕显的秘书时，陈丕显对我说，项南同志是新四军四大才子之一，另三人是薛暮桥、许涤新、李一氓），他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回答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想，你们既不要听第一书记的，也不要听我常务书记的，你们要听党中央的！”

顿时，从各地会场上传来热烈掌声，几位出席会议的省领导放下心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从这场刀光剑影的思想交锋中，可以看出“左”的思想影响是多么深重，改革的步伐又有多难！

这场电话会议开得很成功，会上出现的小插曲，画龙点睛，激发了全省人民听中央的号令、加快落实农业生产责任制的积极性，也使大家对项南更加敬佩。不到一个月时间，全省就有94.5%的生产队落实了各种形式的生产责任制，其中包产到户、包干到户的占了绝大部分。农业生产责任制的全面落实，是农村生产关系的大变革，彻底改变了长期束缚福建农村干部群众的极左观念，广大农民逐步从封闭、僵化的“一大二公”体制中解脱出来，成为独立的生产经营者，生产积极性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大包干、包产到户的当年，福建农业又获丰收，粮食产量创历史最高，各行各业兴旺发达。

这之后，项南和省委“一班人”创造性地推出了一系列振兴福建的重大战略措施和重要举措，如大念“山海经”，建设林业、牧业、渔业、经济作物、外经、轻工业、科技和祖国统一等八大基地，“给企业‘松绑’放权”，“包字进城”，“乡镇企业一枝花”，“把厦门经济特区扩大到全岛”，“以智取胜”，以及改善基础设施的十大项目（建设福州和厦门两个海港、两个机场、两套电信，改造鹰厦铁路，建设福厦铁路、漳泉铁路，整治闽江、九龙江，建设沙溪口电站、水口电站等）。

（本文节选自《亲历福建改革开放四十年》，原文标题为《项南与大念“山海经”》，将分三期推送，作者梁茂淦系中共福建省委台湾工作办公室原主任）

《亲历福建改革开放四十年》

福建省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 编

福建人民出版社

2018年1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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