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戈弓长
1976年的犯罪片《出租车司机》获得国际声誉,为斯科塞斯带来一座戛纳金棕榈,被誉为“新好莱坞”的扛鼎之作,影史上的伟大电影。越战退伍老兵特拉维斯患有战争创伤后遗症,被失眠困扰的他开出租车打发时间,夜晚穿行在纽约的街巷里目睹了都市罪恶的一面:妓女、皮条客、毒贩和瘾君子,抢劫的黑人,欲枪杀出轨妻子的丈夫,让他对社会越发厌恶。特拉维斯追求总统竞选总部的金发美女贝茜被拒,恋情失败的他购买枪支,欲刺杀总统候选人未遂,转而勇闯妓院,枪杀了皮条客、嫖客和房东,解救出雏妓爱丽丝,成为媒体追捧的英雄。影片以真实无修饰的纪实风格描摹出20世纪70年代美国社会的状况,片中多次出现主演罗伯特·德尼罗在车内后视镜中的眼睛特写,借由他冷漠的眼光看到城市的污秽,“像是没加盖的下水道,真希望来一场雨,把这些街道冲洗干净”。
主人公特拉维斯和一切格格不入,不被主流社会接纳,也不被爱情垂青,生活找不意义,没人理解他的孤独痛苦,他也不理解别人,追求女孩的方法居然是带她去看成人片。在现实中屡次受挫后,他在消沉中爆发,为了完成刺杀壮举,开始锻炼身体,剃了充满野性的莫西干头,一扫往日的颓废苍白,化身浑身杀气的都市杀手。他向社会宣战,又被褒奖为扫黑英雄,反叛者意外获得了主流肯定,充满荒诞的黑色幽默。扫除黑恶并非出于本意,逃家的雏妓也不愿被他拯救,他不过是把自己的正义强加于人。他并未改变世界、救赎他人,只是发泄了愤懑,暂时拯救了自己。影片最后,特拉维斯又开起出租车搭载贝茜,面对曾经心仪女子的关切,扬长而去,消失在都市夜色里。
影片结尾处特拉维斯在血洗妓楼的枪战后,本想光荣自尽却没子弹了,用血淋淋的手朝太阳穴做了个开枪动作,露出无奈的微笑,这一幕成为70年代最著名的符号。全片充斥着空虚无力的气氛,老兵从枪林弹雨的战场回归,面对的是陷入越战泥潭的美国,动荡衰退、消沉倦怠、信仰崩塌、道德沦落,包括清白、正直、荣誉、英雄主义,曾经坚信的一切都失去了价值。世界变了,女性高高在上、遥不可攀,白人男性的尊严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存在主义式的境遇:世界荒谬无意义,人生而孤独,人际关系冷漠疏离,他人即地狱。特拉维斯如同孤独而愤怒的行者,在西方文明的荒原废墟上寻找存在意义。他最终做出自我选择,“做什么无所谓,关键是要去做!”在暴力和鲜血的极致体验中,重获力量和男性自尊。在找到了自我价值后,再被抛回荒谬无意义的世界里,酝酿下一次爆发。
斯科塞斯在犯罪片的基础上,融入了黑色电影对夜、水与雾的迷恋,昏暗潮湿的街道映照着光怪陆离的纽约夜景和魑魅魍魉的犯罪勾当。还把西部片里单枪匹马的孤胆硬汉、复仇情节移植到纽约街道,创造出“马路西部片”。更增添了心理意蕴,特拉维斯对着镜子操练武器,准备干一票大事的时刻,也是人格分裂、走向疯狂的时刻。与其说他是浊世里的清醒者,不如说是病态社会里的精神病患者。特拉维斯这种不以追逐财富为目的、愤世嫉俗,带有偏执症和自毁倾向、强大而疯狂的犯罪者,意图毁灭净化虚伪拜金、贫富悬殊、无可救药的资本主义城市文明,开创了犯罪片的新类型。要对抗他只能派出具有神话般人格和力量的超级英雄,直接延续到超级英雄电影的崛起,如2019年末的DC漫画改编电影《小丑》。《小丑》在马丁·斯科塞斯搭建的犯罪片舞台上起舞,区别则是小丑要的是彻底的颠覆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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