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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觉得自己有点蔫儿坏,看着在校园里不起眼,闷头学习,口齿都不清,但似乎有一种察言观色的天赋,能针对某个老师的特点,杜撰适当的“绰号”,每每一针见血,在同学中迅速流传开来。
政治老师戴瑞光个头高、骨架子大,整天烟不离口,走到哪儿都好像一只移动的烟囱,我给起了个“大(戴)烟*”的绰号,虽是不雅,却十分贴切;
体育老师董艳南头发短短的像个男的,走路一跳一跳的,像只弹力球,遂起名“球胆”,正好和同学喜爱的球类运动联系起来了;
语文老师佟江南是个胖胖的戴着眼镜的老头,嗓门洪亮,底气十足;数学老师汪铎则是个瘦了巴叽的矮个子老头,讲课非常风趣,爱多管闲事;用新学的英语中形容词的比较级,一个是“fatter”,一个是“thinner”。于是,我私下里叫他们“fatter佟”和“thinner铎”,继而在同学中演化成“饭桶”和“事儿多”(这种绰号因为十分贴切,据说一直流传到两位老师退休,至今八中的同学提起这善意的绰号,眼前还会闪现两位老师的慈眉善目)。
班主任尤效伟,听起来很像英语中的“usually”,经我“快嘴”捅破这层“窗户纸”,班中同学迅速跟着叫了起来,课堂中在大声朗读时,每逢读到“usually”,声调都会很高,不少同学眼神交流中,透着莫名的欢快和狡黠。
随着日渐熟识,尤老师除了在课堂上还保持着特有的威严和傲慢外;课外活动中,他和一帮青年教师打排球时,总喜欢招呼同学们在一旁观战助威。看着令人敬畏的班主任一次次网前跃起、扣球成功,大家都是一片欢呼,无形中,对“usually”的亲近又多了几分。
在多年求学的记忆中,平生第一次受到正儿八经的老师表扬,竟是来自这位傲慢的“usually”。
那天早自习课堂上,别人大多在交头接耳,饿着肚子急嗷嗷地等着下课的铃声,我边翻英语书后面的附录生词表,边预习新的课文,却没有发现“usually”正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后,就见一只大手突然伸到了自己跟前,指着“blackboard”问道,“这个单词,念什么?”
“ˊbl?kbd”我惊了一下,遂怯生生地念到。
“不错,你怎么会念的,我还没教到这里?”
“翻生词表,根据您教的‘音标’自己试着读的。”我心“砰砰”跳得厉害,不知道提前预习课文是对是错。因为那天上午县里面要听尤老师的英语课,这种公开课是对任课老师能力的肯定,也是县教研室提升各乡镇英语教学能力的一种的督促。
几天前,尤老师就让大家熟读已教过的课文,要求人人会背诵才行。公开课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尤老师倒不是为了调进县城,他是为了荣誉而战。
就见尤老师走到讲台前,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停下来,清了清嗓子,训道,“快下课了,我简单说两句,开学三个多月了,有些同学上课还没醒过神来,成天闹哄哄的,学习都靠老师硬管,没有自觉性,这样下去是学不好的。你们大家看一下这位同学”。
他随手翻了翻我的书皮,接着说,“看平时闷闷的不起眼,可人家知道自学,我讲过英语中音标是基础,学会了音标,就好像有了拐杖,不用老师教,自己摸着书预习就可以了。你们中,像这样用音标自己预习的,有多少?举一下手?”
班中顿时鸦雀无声,眼巴巴地瞅着尤老师讲话。面对突如其来的表扬,我很是得意,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小手插进裤兜里,狠劲掐着自己,强抑自己不要在尤老师面前得意忘形。
就见一个人高高扬起了手,骄傲地说,“老师,我!”
众人回头看,竟是夏建仁,一个经常和秦寿生、庞光、刘产、范剑等水泥厂子弟拧在一起调皮捣蛋的家伙。
尤老师有些惊讶,指了一下,“你起来,把lesson11背一下。”
“我光会读,不会背。”夏建仁说罢,便慷慨激昂地读了起来,生硬拗口得很。
尤老师带着可笑又怀疑的表情,走到夏的跟前,拿起了他的书,扫了几眼,便搂头煽了过去,“这就是你的音标?全是汉字标记!“dog”标成“稻壳”,“ship”标成“识破”,“orange”,竟标成“熬润折”……你倒是不怕麻烦,早给你们说,不要这样用汉语拼音标注英语单词,开始混淆了,后面学英语将越来越不得法。你不听不要紧,还跳出来硬气得不行!今后谁再这样标英语单词,看我不撕了他的书!”
和其他三个班的英语老师不同,尤老师对英语音标的重要性有独特的认识,他主张先教音标,再教单词(而别的班级到了初一第二学期才开始教音标);这就像小孩子学说话之前先把舌头“捋直”,小树刚拔节需要绑正扶好一样,刚开始虽然有些不适应,全班同学每天都十分拗口、枯燥无味的一遍遍练习各个音标的发音,看起来有些荒唐可笑。
但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的确是很好的,单词会读就易写,对记忆单词,养成良好的英语学习习惯大有好处。(后来到了初三,虽然尤老师调走了,但(2)班英语底子使得全班的英语水平远好过另外三个班。)
眼尖的同学望着扔在地下的英语书,可不是嘛?单词旁边都涂鸦了不少汉字。难怪夏建仁读的南腔北调,让人听得别扭,怎么都像八集土话。
看着夏建仁尴尬的表情,全班同学窃窃偷笑,我也不禁有些得意。
铃声一响,我就箭一般冲出了教室。从学校到家,大约五六里路,绕小路狂奔也得十五分钟到家,回来半跑半走,至少也要二十分钟,而早餐晚餐时间只有五十分钟,在家只有十多分钟的吃饭时间,因此,每天一早一晚回家吃饭,我就像打仗一样争分夺秒。
草木结霜露,河面起薄冰。天气已是十分寒冷了,哈气出口瞬即成一团白雾。脚下的黄球鞋昨天被雨水浇湿了,沤得两只脚冰冷冰冷的。刚才在拐弯下坡处被黄狗追着咬,脚底一打滑差点跌倒了。
这双破鞋!可不穿又不行。家中床底散堆的全是布鞋,母亲纳底做的,样式老土,哪敢穿到学校去给人笑话。不过,今天迎着寒风一路跑着,我心中激荡着一股温暖的力量,一口气跑过百货大楼也没觉得累——当着课堂那么多同学的面,尤老师夸了自己呢?
特别是顺带熊了夏建仁一顿,看他以后还给秦寿生当狗腿子么?自己在班里是那么的不起眼,班主任可不是个爱夸人的主儿!
揣着欣喜的心情,头顶腾腾地冒着热气,十分钟后,我已到了家中。
母亲正在锅屋里的鏊子前摊煎饼,屋里烟熏火燎的,站在屋外都觉得呛人。听到我的脚步声,边用竹坯子摊面糊边大声道,“菜煎饼搁堂屋桌子上了,白玉饭盛好冷凉了,赶紧吃了就走!别像昨天吃的迭不及怨这个、怪那个的了!”
正狼吞虎咽间,我瞥见了米缸上的一双军用棉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拿着直奔锅屋,“娘,这谁的棉鞋?这么大的号,不是给我的吧?”
“放回去!那个当兵的寄过来的!等回你从街里走,把鞋捎给你大姐,让她给寄回去。这个对象说什么也不能愿意!”母亲蹲在鏊子前一阵剧烈咳嗽,边揭煎饼边埋怨道,“没家没业,没爹没娘的,大丫头到底看上他哪点了?家里大人的话,她是一点听不进去!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我可不敢,大姐和我没好话,她自己愿意你管这么多干啥?现在可不兴包办婚姻!”我端着饭碗,和母亲商量,“娘,我的脚都冻死了,这棉鞋就给我穿吧!”
“敢,看我不剁了你的脚!”母亲今天不知为何这般严厉。
我觉得无趣,匆匆扒拉几口饭,放下碗即快步朝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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