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游戏界最黑暗的日子又要来了吗？
2021年是一个让人不爽的年份，在这一年中事故频出，不管是《进击的巨人》的灾难性完结，还是《战地2042》的摆烂，都给了大家不喜欢这一年的理由。然而无论如何，这糟糕的一年已经过去，2022年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然而对于游戏开发者们来说，自去年7月开始，长达5个月的版号停发，让阴霾笼罩下的日子还远远没有离去。
2021年12月25日，一个平凡的圣诞节，B站UP主“AZGames”上传了一个名为《没有游戏版号的477天，绷不住了》的视频，讲述了由他个人开发的游戏《陶艺大师》，自2020年9月开始，长达477天的游戏版号申请经历。
这个视频的制作并不精良，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制作，除了零星的截图外，大部分时间里都是AZGames的一人独白，再配上黑屏与字幕。但即便是这样简陋的内容，截至目前，却获得了接近百万的播放量，以及近六千条的评论。
他在视频中，以平静语气道出的曲折经历，以及面对无妄之灾时无能为力的现状，正是2021年下半年，许多中小游戏开发者的缩影。
《没有游戏版号的477天，绷不住了》视频截图
《陶艺大师》于2019年11月登陆Steam，是一款由玩家自行制作并展出陶瓷器皿的游戏。游戏中，对于陶艺制作工序的刻画十分细致，可自定义的陶器图案，以及展厅经营的玩法拓展，也提供了一定的玩法厚度，加上18元的低廉游戏定价，令其在Steam上有着相当不错的口碑。不少外国玩家，都对这款极具中国文化特色的游戏，交口称赞。
游戏稳定销售近一年后，2020年9月，AZGames决定申请国内移动平台的版号。《陶艺大师》这种能够提供自定义内容的游戏，在面对出版社、省局、总局的三重版号审核时，想要通过是具备相当难度的。
而在AZGames的努力下，经过半年的修改，版号的申请还是比较顺利地推进了下去，然而就在一切准备妥当之时，与AZGames合作的出版社，却突然因为违规交易而被勒令整改。《陶艺大师》的版号申请，也因此受到牵连，此前所有申报事宜全部作废，AZGames需要从头开始。
版号审核流程
因为要配合版号的审核工作，此时的《陶艺大师》早已在Steam国区下架，国区玩家无法购买。因为游戏本身的题材，国区可以说是《陶艺大师》最重要的销售阵地，这也意味着AZGames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处于低收入的状态。因为游戏尚处于EA阶段，所以即便他处于低收入状态，也必须在应对版号申请修改工作的同时，完成游戏的更新与移植工作。因为合作出版社的原因，让这一切的努力都化为乌有，AZGames只能以“快乐没了”的表情包自嘲。
不过，他也并未因此放弃，仍然抖擞精神开始了第二次的申请。一直到今年的7月底，他再次顺利地完成了所有修改工作，如无意外，这一次他应当能拿到梦寐以求的版号。
但意外偏偏如期而至，自2021年7月起，再无新的国产游戏通过审批获得版号，这也意味着AZGames长达477天的版号申请之旅，无疾而终。
《陶艺大师》的遭遇并非孤例。帕斯亚科技的《沙石镇时光》，就因为版号迟迟无法下发，明明处于EA阶段也无法进行销售，还有此前曾红火一时的《中国式家长》，也因为手游版号的问题，同样在国区下架，至今未能恢复。除开这些知名度颇高的游戏，在无声中消失的，更是不知凡几。
望着那自2021年7月起，便不再更新的《国产网络游戏审批信息》名单，很难有人会想到，去年年中的政策调整，会演变成又一次席卷整个游戏业的版号寒风。这让原本还处于欣欣向荣的国内游戏行业，再一次落得一地鸡毛。
急剧收紧的版号审核，5个月的版号停发，令2021年的游戏行业几乎停滞不前。根据《2021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2021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增长率为6.4%，中国游戏用户规模增长率0.22%。而在2020年，市场销售的增长率为20.71%，用户规模的增长率为3.7%。
没有比这短短的两行数据，更能反映今年游戏业死气沉沉的了。
低增长率，代表着这个市场中的每一个人，都需要面对更加艰难的生存环境。根据天眼查上的企业信息，可以看到自版号停发以来，国内已经有1.4万家游戏相关公司注销，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相较之下，去年2020年全年，这个数字也不过是1.8万。
这种惨状，不禁让人联想起2018年那次长达9个月的版号停发。那是近十年来，中国游戏产业遭遇的第一次大寒冬，近万家游戏相关企业倒闭，游戏市场增速也史无前例地从23%骤跌至5.32%。
对于两年前游戏行业的惨况，相信各位看官们仍然历历在目。苦等版号的游戏企业，被迫延长现有游戏运营时间。游戏版号的买卖，一度蔚然成风，成为了一门灰色产业，明码标价，急需新产品上线维持企业生命线的游戏公司们，被迫买下那些已过审版号，将自家游戏削足适履，以套壳上线。
今年的情况让游戏版号贩卖再现乱象
而作为国内游戏企业龙头的腾讯，在吃鸡品类手游最火热的时期，因为版号的限制，其旗下的《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和《绝地求生：全面出击》两款热门手游，都一直处于“用爱发电”状态，无法变现。另外，8月份《怪物猎人：世界》被突然叫停的事件，对玩家们来说，更是如同灾难一般。
客观来看，版号的存在，对于一个市场的规范化管理，是必然存在的。尤其是在近十年，这个中国游戏产业的“黄金时期”中，缺乏监管，必然导致市场的失控。
从2011年到2021年，中国游戏市场规模从468.5亿元拔升到2965.13亿元，实现了6倍多的增长。在这之中，手游市场的急速膨胀，是整个游戏市场规模，实现巨幅增速的主要原因。
自从2010年，iPhone 4的发布带来了智能手机革命以来，智能手机彻底成为了现代人不可或缺的综合娱乐设备，移动端平台，也越发成为游戏市场的主体之一。2021年，中国手游产业规模为2255.38亿元，在整个总市场中占比76%。
图源：《2021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
中国手游，从2012年开始逐渐发力，从2012年到2016年，中国的手游用户，增长了接近4.5亿，越发增长的规模，让手游的市场管理自然成为了新的问题。2016年，《关于移动游戏出版服务管理的通知》发布，手游也被纳入了版号审核范围。此时，新的版号审核秩序，终于建立起来了。
手游市场的混乱无序，对于早年手游玩家来说，是深有体会的事情。
一方面，在整个市场中，充斥着大量同质化低质量手游。以棋牌类手游为代表的，涉及非法赌博的游戏仍然大行其道。在2017年过审的上万手游中，棋牌类游戏在高峰时期，甚至能占据三成以上的份额。直到现在，你仍然能在众多的“手游网站”上，找到大量的棋牌类游戏。
另一方面，当时的市场中有着众多、参差不齐的，没有版号的国外游戏。以当下最大的手游平台之一TapTap为例，在2018年之前，在TapTap上仍能找到众多国内未过审的手游，直到其APP被下架整顿后，这一现象才得以解决。
越发沉重的积弊，终于在2018年催生了一次版号审核的结构调整，也就是我们记忆中那次长达9个月的版号寒冬。这也让很多人都清晰地认识到，版号审核的松紧，版号发放的多寡，与整个游戏产业的发展，息息相关。
为了让版号审核的秩序重回正轨，这种程度的整顿是必然出现的，2018年如此，2021年也如此。众多困于其中的游戏厂商们，能做的只有自救。虽然起因未必相同，但去年这次版号寒冬中，厂商们能采取的自救手段，很大程度能够参考两年前的道路。如前文所述的，为正在运营的游戏策划新的活动，以延长其生命周期这些举动自不用说，如果想要上线新的游戏，那么除了套壳上线这样有违规嫌疑的操作外，还需要更可行的方案。
开发休闲品类的游戏，依靠游戏内嵌入广告的方式来获得收入，是那段时间里，许多中小开发者的选择。不高的开发成本，让这些游戏不会面临太大的风险，而休闲游戏易传播的特性，让他们更容易成为爆款，以此令开发者获得更多的关注和投资。
《消灭病毒》便是其中典型的例子。2018年，因为版号寒冬而严重亏损的Kunpo，逼于无奈下，开发了这个以《消灭病毒》为名的STG小游戏。或许是简单直接的玩法，加上射爆病毒的题材。2019年初，《消灭病毒》在的各大社交平台上一炮而红，Kunpo因此得以存续。
不过，休闲游戏的同质化，让这类游戏竞争越发激烈，除非有绝佳的创意，譬如睡神飞工作室的《我飞刀玩得贼6》这样有梗且有趣的作品，否则难以突围而出。此外，这类依靠广告收入的方式，非常不可控。弹出式广告是让所有玩家都厌恶的行为，嵌入式广告因为误触也常常引起非议。不仅如此，在接入广告的时候，游戏厂商往往还无法管控，广告端口会推送什么广告，厂商们无权干涉，因此一些诸如借贷软件的危险应用趁机而入，也成为了赖以为生的休闲游戏们，无法解决的死穴。
故而休闲游戏的开发，或许能够应付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对于一些更大规模的厂商而言，有着更多的选择，比如将游戏向海外市场推广。
获得了2019年英雄联盟全球总冠军的战队FPX，其母公司Funplus便是如此。Funplus旗下的绝大部分游戏，都是面向海外市场而开发的，而凭借《阿瓦隆之王》《火枪纪元》这些，常年处于海外手游营收榜单上的游戏，也让Funplus成为国内海外收入最高的游戏公司之一。
此外，在《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和《绝地求生：全军出击》这两款游戏还在“用爱发电”时，腾讯也依靠海外发行的《PUBG Mobile》获得了不菲的收益，让国内的这两款游戏，得以在毫无营收的状态下，持续运营下去。
从2018年开始，国内自主研发游戏在海外市场的销售收入就在飞速增长，像莉莉丝游戏、Funplus这样的，专注于海外市场的游戏公司，在这两年逐渐发展壮大。而国内如腾讯和网易这样的大厂，也同样在海外发行上争得了更多的份额。
2021年11月全球手游收入前十
但是，虽然对于在国内面临版号困局的游戏来说，海外发行是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但海外市场绝非所谓的“理想乡”。尤其是对于中小游戏厂商而言，欧美市场虽仍有生存空间，但文化认同度更高的亚洲市场，在2018年后基本已被各大龙头分割完毕。
另外，在Google平台或AppStore这些海外平台上发行游戏，其宣发策略与国内惯用的买量策略，截然不同。因为接入全球市场，这些游戏要面对的人群也远比国内复杂，各个国家不同的政策和文化，令游戏的前景更具不确定性，运营部门是否具备应对这些情况的能力，格外重要。
归根结底，离开了熟悉的国内土壤，自然会面临水土不服的情况。虽然在此之前，有许多游戏能够成功走出国门，但对于本土游戏而言，国内市场仍然是重要无比的。
回想当初，版号重新发放后的2019年和2020年，我们见证了气质特殊的《明日方舟》的爆红，见证了《帕斯卡契约》激发了国产单机手游的潜力，更见证了在国内和国外都获得巨大成功的《原神》的诞生，有了版号的支持，众多的本土游戏才能有更加自如的环境。
希望2022年的初春足够温暖，像AZGames这样的开发者，能够等来属于他们的好消息。也希望如《陶艺大师》一般的作品，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国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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